有关季建业被调查背后的逻辑是什么?
时间:2022-12-20  浏览次数:663

  聚光灯下,49岁的陈灿平一边轻晃身体,一边卖力呼喊,声音盖住了此起彼伏的背景音。深蓝色的夹克外套和左胸别着的党徽,显示了主播特别的身份。

  9月17日,陈灿平在湖北省罗田县九资河镇官基坪村进行直播。2022年7月,陈灿平受聘成为官基坪村“第一书记”。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黄之涵 图

  这是9月17日夜晚的湖北罗田县官基坪村,一幢有两百余年历史的老房子前围满了人,手机、电脑散发的白光照得院子影影绰绰,不远处是蹲坐在黑暗里围观的老人、孩子。

  直播间的字幕不停地滚动,“你真是县长吗?”“是真书记吗?”“你不是当大学教授了吗?”……陈灿平一遍又一遍地回答:“我以前在安化县挂职副县长,现在是官基坪村的第一书记……谢谢!”“网红县长”,是陈灿平最显着的“标签”之一。2017年,他由国家民委派驻到湖南省安化县挂职任县委常委、副县长,主抓扶贫工作。

  安化,位居湘中偏北,有“中国黑茶之乡”的称号。陈灿平到任后,决定从刚兴起的电商入手,推广黑茶。

  2018年秋天,他注册了抖音账号,取名为“陈县长说安化”(注:后改名为“网红县长陈灿平博士说茶”,现改为“书记陈灿平博士说茶”),起初以短视频为主,推介当地的风土人情。

  2020年春天,安化黑茶受疫情影响销售跌入谷底。3月1日,陈灿平开启首场直播,当晚涨了五千多个粉丝。

  不久,各地掀起了官员直播带货的风潮。陈灿平干脆建了一个“直播官员”的微信群,群里各地官员多时有50多人。

  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,陈灿平称,他是“第一个吃螃蟹的人”,但“网红”也是一把双刃剑,“影响力越大,风险越大”。他眼见许多官员后来不再出现在直播间。

  在几个月的时间里,陈灿平直播了300多场,也迎来了高光时刻:2020年10月,陈灿平获全国脱贫攻坚创新奖。此时,他已结束挂职,回到了西南民族大学,并升任经济学院院长。2021年2月,他应邀参加了央视2021年春晚,之后获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奖。

  “我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”陈灿平说,7月中旬,他接受湖北省罗田县政府的聘请,任职村第一书记。他计划注册一个小号,推介官基坪村的天麻、茯苓、板栗。县里特地为他配了价值60万的直播设备。

  9月,是陈灿平第二次来村里,待了十几天,做了十场直播。直播的场地,是一处古建筑群,有99间房屋和32口天井,建筑面积6000多平方米,但只剩下七八家住户,多数是留守老人和孩子,平日很是冷清。官基坪村村支书胡言顺期待,陈灿平能给村里带来改变。

  “网红变成长红,是比较难的,一个人影响力大了之后,容易迷失。”在官基坪村,他接受了澎湃新闻记者的专访,谈到对“网红官员”的看法,也回应了外界关于直播佣金的关切。

  澎湃新闻:2020年9月,你在安化县的挂职就到期了,看你的抖音账号认证至今还是安化县委常委、副县长?

  陈灿平:抖音上的认证是应该换掉的,但是我个人更换不了,我联系抖音平台,让他们把我那个认证去掉,对方说必须要安化县委县政府去函。我也给安化县委办公室打过一次电话,请他们去一个函,但一直没有落实。

  陈灿平:这是粉丝的一种昵称,有时候一旦贴上了标签,它就是长久的,而且中国人的称呼有一种习惯,比如我见到我的老县长,还是习惯叫“县长”,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市长了。

  陈灿平:实际上,每段经历都对我影响都很大,都会有收获,不管你是做的好还是做的一般。我会认为童年时期对自己的影响更大,小时候的记忆、教育可能影响我们一辈子,而你所有的阅历,吃过的苦,走过的路,对未来的工作都是有帮助的。

  陈灿平:这个肯定没想过,我认为有些东西也是机缘巧合。2016年,我就关注到李子柒,2017年,我接到任务说要去挂职扶贫,当时我不知道分配到哪个地区,什么职务,都不清楚。我当时在西南民族大学科技处任副处长,搞项目管理。

  陈灿平:2020年3月1日晚上,长沙回安化高速路上,我发了一条视频说:今晚9点多到达县城,我将会做一场直播,请大家关注。就这一条视频,有好几万人进来点赞,准确数据记不住了。那天晚上,我开始第一场直播,有一点紧张,还有点兴奋,但我比较自信,因为我在大学经常讲课,对镜头不会恐惧。

  陈灿平:我应该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也就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,有没有风险,但是我自己感觉,只要你的心是为了“脱贫攻坚”事业,是为群众、老百姓做事,就不会有大的问题,事实证明这个判断是对的。

  那时候,正是疫情最严峻的时候。四五月份后,很多官员开始了公益性的直播带货。但你知道,网络直播这个东西,会把你好的一面放大,缺点同样也会放大传播。所以,出现两种不同的声音也正常,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把握好方向。

  陈灿平:我当时住在一个1990年代的老房子里,房子很薄,我播得晚了会影响到大家。所以我租了一个电梯公寓,一年好像也就2万块钱左右。

  陈灿平:我给企业带货都是零佣金。我从来不统计、不提现打赏收入,全部用来打还给大家。这是一个新鲜事物,我当时同时给县委常委、书记和纪委书记报告的。

  陈灿平:当时内部有两种声音,有人支持,也有人怀疑,我觉得很正常,如果都是一个声音,它不一定正常。主要是群众感兴趣,他们对产业发展的渴望,支持的人比较多;另外,我们安化县委、县政府,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很支持。我也算是很幸运,所以当时才能做起来,产生这样的影响力或者所谓的“网红”。

  澎湃新闻:你在安化县挂职期间,因为直播带货得到了一定的关注,当时有没有人说你是“捞名声”之类?

  陈灿平:很少,但确实会有不同的声音。一些老派的卖茶人觉得,茶怎么可以直播带货?另外,因为直播间的茶卖得便宜,也会有一些批评的声音,这个声音现在也会有。实际上我想告诉大家的是,时代在改变,人们的消费需求在改变,随着技术的发展,信息越来越透明,靠信息差获取超额利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。

  而且我更希望是产业有知名度,这样我们的脱贫攻坚才能得到巩固。如果我要是为了自己的影响力,应该追求更高的职务、更大的权力和资源。但结合我的实际情况,我可能更适合做小事,我喜欢做具体的事情。

  陈灿平:主要是安化地方群众和县委、县政府给了我很高的荣誉。2020年10月17日,我获得了全国脱贫攻坚创新奖,那时候我已经回西南民族大学一个多月了。2021年2月11日,我登上了央视春晚。同年2月25日,我获得了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奖。

  陈灿平:那时候,很多“网红”学历都偏低,突然一个高学历,又是地方官员走进直播间,确实让人耳目一新,迅速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。它可能就是一个标签吧,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网红,因为我粉丝其实也不多。我觉得很多主播都不应该称为“网红”,因为这种“红”是短暂的,像烟花一样的很绚丽,而我希望自己能够平淡地、默默地发光。

  陈灿平:我忘记了,可能是一些媒体......有很多说法,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。可能也是因为直播官员中,能够获得国家级荣誉的还是比较罕见吧。

  澎湃新闻:你在安化县挂职期间,安化黑茶品牌价值从你来前的33亿提升到走时的639亿,这个品牌价值是如何评估的?

  陈灿平:这个由专业的机构评估的,比如说交的税收、媒体的曝光度、综合影响力......纯粹靠产值的话,不能说明什么问题,它是一个综合的评估,具体我搞不清楚。

  陈灿平:我当时分管电商工作,负责我们片区的脱贫攻坚,以及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的创建等。我现在回过来头看,首先自己是全身心地投入了,而且方法上也还是得当,所以能把安化黑茶持续推向一个高潮。我之前就说过,永远给自己打59分,因为如果我再去做一次的话,也许会做得更好,会达到70分、80分,毕竟我那时没有在基层工作的经验。

  澎湃新闻:在安化挂职到期后,你回到西南民族大学,升为经济学院的院长。今年年初,你又辞掉了院长职务,为什么呢?

  陈灿平:我在安化工作三年多,发现对基层更有感情。当罗田县的谷哥(徐志新)跟我联系,他跟罗田县委县政府建议我来官基坪村做驻村书记,我欣然答应了。除了官基坪村,我还是罗田县松子关村的发展顾问,那里产茶叶。

  我辞职的主要原因是,我觉得一个人的精力有限,当我把一部分精力投到乡村振兴时,我在院长岗位上投入的精力是有限的。辞掉院长职务,我还是大学教授,可以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我觉得,你做东西不能仅仅从纸上到纸上,从理论到理论,我以前说过“把论文写在大地上,把课题铺在茶香花海中”。我是这么想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

  9月18日,首届燕儿谷乡村振兴助农大直播活动开幕,陈灿平在官基坪村罗家大院内的直播间对来访人员介绍。

  陈灿平:我1973年出生在湖南娄底双峰的一个农村,爸爸妈妈都是农民。妈妈聪明、勤劳,在家里种地、种菜、养猪鸡,还会做衣服。爸爸为了生活,到煤矿去挖煤,40岁就受了重伤,差一点死在矿井里,头上缝了几十针。

  我十二三岁就挑着萝卜、白菜(赶集),家里养的鸡,我们自己不舍得吃,挑着去街上卖。那时候,我体重六七十斤,挑着三四十斤的担子,七八公里路,走走停停要走一两个小时。我印象中,第一次卖菜比做主播要难多了,心“咚咚咚”地跳个不停,我不敢看秤,他们给我多少钱就是多少钱。

  我后来通过努力读书,离开了村子,改变了自己的生活。我们是苦孩子出生,家里都要我撑起来,为什么我大学毕业经商,就是穷怕了。但现在好了,时代越来越好。我从来没想到能过上现在的生活,买房子、车子,每个月还有稳定的收入。

  陈灿平:我们没有谈工资,我在大学有稳定的收入,而且我这个年龄更多是谈怎么做好事情。这个地方环境好,做事效率高。我觉得物质的尽头一定是空虚,最终让人愉悦的是内心世界的丰满和充盈,精神上的丰满让人更加长远一些,不管你多么强壮,活多长时间,100年、150年......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都是一瞬间。

  陈灿平:我没有觉得很累,每天的工作都很饱满,这次出来两个月还没有回过一次家,可能对家庭的照顾会少一点。我自己工作有计划,做事情有方法。

  陈灿平:我会做自我调解,刚才来的路上,我就在车上打了个盹。大部分时候,我每天凌晨两三点睡,七八点会醒来,一天睡五个小时,如果能睡七个小时就太好了。有时候,早上看到枕头上的碎头发,我感觉到岁月不饶人。

  陈灿平:我妻子总体上是非常支持我的。女儿14岁,会不理解,偶尔会埋怨。我最近急着想回去一趟,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,想跟女儿好好聊下,看看她的学习、心理状态。她是不是考第一名,我实在不太关注,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她的学习能力,有没有自尊心,要懂得探究,有适度的包容度,还有就是要懂得爱。这几年,我陪伴她太少,还是有遗憾的,庆幸她人格还是很健全。

  陈灿平:我是个普通教授,大学工作很简单,而且我会选择研究、科研岗位。如果我去贵州大学,他们不要求我上课,希望我把新媒体的培训产业现代化抓起来。

  陈灿平:如同总书记说的,我们如果过不了互联网这一关,就过不了长期执政这一关,新时代的群众路线是群众在哪里,我们就应该在哪里。所以,我觉得基层官员应该能够拥抱新媒体,学会跟新媒体打交道,包括官员走进直播间。

  陈灿平:我忘了是哪几个人,他们说抱团取暖,建议我建一个群,于是就建了这个群。我是群主,群里最多时有50多个人,现在还有47人。我们每天都有交流,今天上午还有人在群里发消息。

  陈灿平:我经常去看贺娇龙局长的直播。因为疫情,她的压力很大,但如果处理得好,也是对工作一个很好的正面引导。

  不过,这可能是一把双刃剑,影响力越大,风险也越大,所以大多数人不愿意出来直播。而且对网络了解越深,你发现它越深不可测,因为镜头后面,屏幕背后,你不知道是谁,什么人都有。

  陈灿平:我觉得网红官员有一个边界会比较难把握:到底你是为自己红,还是为当地公共事业而红。如果你是为产业化,为自己的职责而红,坚持公益或者社会责任的初心,大众会慢慢理解、支持。

  陈灿平:很多我们曾经直播的官员都不再直播了,因为风险太大了。我现在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,如果我还是任职干部,也会考虑不再直播,何必给自己惹这么多麻烦呢?

  陈灿平:任何事情都有生命周期,“网红”这种现象也是最近几年才有,今后它可能会让更多人成为主播。平台的算法、推流机制也在改变。对我本人的影响,比如我以前卖100万可能就一个晚上,现在我要做两个晚上、三个晚上,就会累一些。

  陈灿平:既为他们感到高兴,也替他们感到担心,因为所有的火和红都是暂时的,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,网红变成长红,是比较难的。另外,一个人的影响力大了之后,容易迷失,所以希望我们的同仁们能够坚守初心,我们是为人民而红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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